引文：青少年的艾滋病防治工作，学校是基本面，性教育是主战场。

文·图/本刊记者 乔振祺

天空阴沉得像一块浸满水的灰抹布，一片云头过来，不知谁拧了拧，就落了雨。雨水敲击老木屋房顶的声音，与屋后传来的山林的声响糅杂在一起。

屋里灯光昏暗，一位老人和一个孩子围坐在奄奄一息的火堆旁。

孩子名叫小雷（化名），行动不便的奶奶与他相依为命。这个11岁的男孩儿已经好几年没有见到父母了。可他并不知道，他的父母已因艾滋病不在人世了。

小雷刚出生不久，他的父亲就因为毒品注射感染了艾滋病，母亲也被父亲传染，但由于没有发病，也没有主动检测，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感染了艾滋病。小雷两岁时，母亲外出打工，3年后因艾滋病发作身亡。2012年，父亲也发病去世。

小雷家所在地是云南省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盈江县苏典乡，这里也是中国特有的少数民族傈僳族民族乡。高低海拔的悬殊，给苏典乡带来了独特的气候，寡日、低温、半年雨水半年霜，在这里土地被分为热区和冷区，人称“一山分两季，隔里不同天”。

中国青少年艾滋病防治教育工程办公室主任、北京青爱教育基金会理事长张银俊女士(左二)探访盈江县苏典乡穷困学生家庭

青爱工程为盈江县苏典乡穷困学生发放善款, 以帮助他们接受更好的教育

苏典乡属于边远山区。在中国，山区往往意味着贫穷、落后。直到新中国成立时，这里的傈僳族还存在着原始公有制和氏族制的残余，之后便“直接过渡”到了社会主义阶段。这里与缅甸接壤，有43.3公里的国境线，是云南省西北部通往缅甸较近的一个通道。由于距离“金三角”很近，这里也被称作“中国离毒品最近的地方”。与当地人谈及毒品的危害，总能听到“因吸毒导致家破人亡”的悲惨故事。贫穷、落后、知识匮乏、离毒品源近，成为苏典乡毒品泛滥，进而导致艾滋病传播的祸根。“吸毒还可以戒，但染上艾滋病就严重了，无法治愈，在没发病前必须定期吃药，一旦发病就是等待死亡。”当地人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。

事实上，在盈江县乃至全中国，像小雷家这样深受毒品和艾滋病之害的家庭并非个案。

学校是基本面，性教育是主战场

数据显示，截至2015年10月，全国报告存活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病人共计57.5万例，死亡17.7万人。累计报告艾滋病感染者及病人超过1万例的省份有15个。

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2015年宣布，全球有望在2030年前根除艾滋病。但要想彻底根除艾滋病，不仅要治疗，还需要做好预防工作。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驻华代表苏凯琳博士认为，“仅关注艾滋病本身远远不够，还得在‘防’字上下功夫。”

那到底该如何预防艾滋病？

目前，性传播、血液传播、母婴传播，是艾滋病感染的三大途径。而从新增艾滋病感染者病例来看，通过性途径传播的比例已超过90%。可见，性健康、性道德教育成为预防艾滋病的有效手段。

然而，在中国毫无禁忌地开讲性健康、性教育并非易事，因为在中国的传统观念中，性一直是避而不谈的绝对隐私话题。中国的教育体系中，也从未真正把性教育纳入其中。中国目前约有3亿在校儿童和青少年，每年有2000万青少年进入性成熟期。因此，在性知识普遍缺乏的中国，青少年性健康教育显得尤其重要。

“加强青少年学生性教育，是抓了源头的问题。”卫生部原部长、中国性病艾滋病防治协会会长张文康曾公开表示。

可现实中，性教育在中国一直没有得到很好开展，家长羞于启齿、学校不重视、社会不规范……承担性教育的主角处于缺位状态。

正是看到了开展性教育，特别是青少年性教育的紧迫性，抓住了预防艾滋病的关键，2006年12月，张银俊和李扁放弃了各自待遇优厚的工作，在北京创办了名为“中国青少年艾滋病防治教育工程”的非政府组织，最初简称为青艾工程，后在形象大使——中国著名媒体人白岩松的建议下，改为“青爱工程”。他们逐渐认识到青爱工程就是爱的教育。

青爱工程致力于向青少年普及性健康、艾滋病防治教育方面的知识并提供相应的帮助。项目创办之初，张银俊和李扁就意识到，中国青少年性健康和艾滋病防治教育，“学校是基本面，性教育是主战场”。

一屋已扫，天下太平

如何才能让性健康教育在学校占有一席之地？

青爱工程通过向学校援建“青爱小屋”的方式，使为学生开展性健康知识讲座、帮助青少年学习性健康性道德知识等具体工作落地开花。他们在每所合作学校建起一间青爱小屋，并配备一名专业老师进行性健康和艾滋病防治等方面的教育。老师从小屋所在学校选拔而来，由青爱工程办公室负责组织对老师进行系统的知识培训，再由老师向学生、家长传播相关知识，普及性教育。

然而，要堂而皇之进中国的学校宣讲性健康教育，最开始时绝对是一件困难的事情。在李扁看来，最紧要的事情是要说服学校正式挂牌建起青爱小屋，而具体实施性健康和防艾教育的师资“不成问题”。他将其形容为“做窝”和“下蛋”。

但最大的问题就是有没有学校愿意建这个“窝”。项目刚起步时，即便青爱工程提供资金支持，多数学校第一反应也是毫不犹豫地拒绝。“性健康、艾滋病教育，他们第一反应是，‘这什么玩意儿？’”曾遭遇的闭门羹，张银俊和李扁至今记忆犹新。

“过去不管是学生、老师还是家长，大家对性教育都不理解，‘谈性色变’‘谈艾色变’，经过这几年的培训、上课，情况已经明显改善，大家渐渐地理解了。”张银俊说，“性健康、艾滋病正逐渐成为公开谈论的话题。”

而中国青爱工程办公室主任、青爱教育基金会理事长张银俊最初的工作其实是当一名“说客”，她利用自己早先工作积累的人脉资源筹集善款，游说各级学校开展青爱工程教育。

青爱工程从建立到开展工作都面临重重困难和压力，张银俊和李扁几次曾想过放弃，但最终还是坚持了下来。“这得益于对善愿的坚持。”他们对此有相同的认识。

青爱工程的愿景是：万间小屋，万方福田。

今年是青爱工程创办第十个年头。截至8月，青爱工程已在全国21个省、直辖市、自治区建有724间青爱小屋，虽然离开办一万间青爱小屋还有不短的距离，但张银俊和李扁似乎已经看到了希望。

2014年冬天，青爱工程领导小组组长、著名教育家顾明远写了一封信，名为《万间小屋，万方福田——请克强总理关注青春期性健康教育，支持青爱工程》，并请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、民进中央主席、青爱工程总顾问严隽琪转交中央领导。李克强总理、刘延东副总理很快在信上作出批示，要求将艾滋病防治与性健康教育“合理结合”，指出性健康教育是青少年健康成长的“必要一课”。至此，艾滋病防治和性健康教育之间的关系被明确提出来。

2015年8月，国家教育部和卫计委联合下发《关于建立疫情通报制度，进一步加强学校艾滋病防控工作的通知》，其中重点强调要将预防艾滋病教育和性健康教育有机结合，把性道德、性责任、拒绝和预防不安全性行为作为教育重点。这正是青爱工程多年的工作重点。

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执行主任米歇尔·西迪贝一行官员参观德宏州瑞丽民族中学青爱小屋

今年9月8日，联合国副秘书长、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执行主任米歇尔·西迪贝率团参观了云南省德宏州瑞丽市民族中学的青爱小屋。参观结束后，他激动地说：“你们所从事的青少年性教育工作是最重要、最难做、最需要勇气的工作。此行为让我们对2030之前实现‘三个零’（零新发感染、零歧视、零死亡）更有信心。”

瑞丽市民族中学学生家长相应“天下母亲,以爱抗艾”倡议并签名

瑞丽民族中学480名学生家长参加青爱工程艾滋病防治教育家长课堂

在张银俊和李扁看来，一间小屋是个点，万间小屋就连成片，未来这万间小屋将是全中国49万所大、中、小学和幼儿园当中的一万座庙宇、一万所教堂、一万家基金会、一万个慈善工作站，它将是一万个有序的志愿者组织，将为千万个家庭输送爱的力量，树立善的榜样。这万间小屋让我们得以亲证亿万人民的平安幸福，寄托子孙后代的平安幸福。这个时候，我们古人“一屋已扫，天下太平”的理想就将得以实现。